当你 （下）
前段时间说要联文，到现在终于才和 @旺仔牛奶六分甜 老师赶出来了，祝小刘二十二岁生日快乐！
这次的故事是竹马竹马。
bgm：▹当你-林俊杰 配合食用味道更佳
希望你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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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磊！”
又是一年盛夏。棕蝉围绕着人群和树荫，接连地鸣个不停。考场外围满了考生家长，一圈一圈，里三层外三层，个个都紧张地屏息等待着自家孩子的好消息。吴磊检查完英语试卷，对自己擅长的科目保有一贯的自信，提前走出了考场，机灵地躲过了考生采访。他一边奋力挤出人群，一边捏紧了手头的笔袋，左顾右盼张望自家家长在哪儿。没想到先看到的，是站在榕树下大力朝他挥手的刘昊然。
他和刘昊然算是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刘昊然一个月才回家一次，最后这一百天里，周末不是安排了月考就是为一模二模做准备，吴磊也抽不出时间和他见面，只在家门口匆匆见过几面。现在见到他觉得是有些陌生，头发剪短了些，人也瘦了点，吴磊见他笑出了熟悉的虎牙，递给自己两颗原味奶糖，心里直觉得暖烘烘的，他们之间还是什么都没变。
刘昊然给他带了一套便服，催促他去厕所赶紧换上，接着没等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又揽着他拦了一辆出租车。吴磊还没彻底从高考的状态中剥离出来，就被刘昊然带进了另一个世界。
“这是吴磊，我弟！”
“大陆哥好！”
“客气，叫我大陆就好啦。”
吵。非常吵。
吴磊在来的路上就能猜到，刘昊然所说的成人世界不就是这样的一套：聒噪的酒吧，包房里腾升的烟雾，骰子碰撞的脆响，劣质的麦克风传出来的情歌，能把这群平均年龄二十岁的青年人们迷得云里雾里。他正窝在角落里发呆，名字却突然被提起——所有人都举起玻璃杯，庆祝他的人生迈进新的阶段。
他喝了不少酒。一来是自己确实兴奋，二是到位的氛围催生人的成长欲。吴磊第一次用这种方式宣告自己的身份，实际上他要成年还得再等上半年。等刘昊然好不容易凑近他身旁，闻见他身上那股冲人的醉酒味儿，才一拍大腿反应过来没把握好度，这要是让两家妈妈看到，别说吴妈妈了，自个儿妈都得拿着鸡毛掸子追出他三里地，更别说吴磊喝得这样烂醉，还在傻呵呵地红着脸笑。
刘昊然的酒量比吴磊稍好点，也是自罚了三杯才捞了人出去。夏夜里的温度没有半点放松，藏在风里吹得人直冒汗。刚才包间里空调开得极低，吴磊就这么一冷一热地受了风，猛地推开在旁搀着他的刘昊然，“哇”的吐了一身。
刘昊然没办法，只好给两家打了电话报平安，说是今晚不回去了。一边转头，拖着人花了半个钟头才找着一间还有房间的宾馆，刷完房卡用脚后跟一甩合上门，便给醉得一直说胡话的吴磊脱去沾了秽物的衣服。
吴磊刚才被风吹得倒是回了点意识，这会儿进了室内又晕晕乎乎起来，迷迷糊糊觉得有人扒他衣服，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好像是刘昊然在给他整理衣服。
还好，是他哥。
屁，什么哥哥。
他才不想只做他弟弟。
被酒精灌了脑的吴磊轻松被降了智，一串一串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句飞驰而过。满嘴跑火车，有的火车开过去了就当做没这回事，有的火车却被一点一点吐出来具现化，轰隆隆地钻进刘昊然的耳朵里直叫他发笑。
吴磊出乎意料地很安静，躺在床上一边细细呓语，一边任他摆动。刘昊然费了好大劲才给他换好了干净的衣物，自己去冲了个澡，擦着头发走回来时才听见吴磊在喊他的名字：
“刘昊然...”
刘昊然凑过去，替他掖好被子。
“我在呢，你说什么。”
“我讨厌你...”
“......”
刘昊然失笑，不论吴磊是清醒亦或是醉酒状态下说的这话，威力统统都很大。还没等他消化完，躺床上的吴磊又开始划动四肢，被子又被卷成一团，继续倾泄抱怨：
“小时候在补习班...你就揪我头发踢我凳子，长大了，还是天天缠着我，还喜欢打架...”
“我...”
吴磊眯了眯眼，好像在嫌弃房间里的灯开得太亮了。刘昊然伸手关了房间的大灯，只留下床头一盏昏黄的壁灯。他记得刚刚转角的地方开了家药店，想趁这时候去给吴磊买醒酒药。只是床上的太上祖又开了口，刘昊然站起来又坐下，那就听听他还要说些什么。
“我太讨厌你了...你总欺负我。”
唔。确实，这点他没法反驳。
“但我又好像...有点喜欢你。”
一石激起千层浪。
“你是该喜欢我，今天玩得开心吗？”
这降智活生生把这名准男大学生按着倒退回了幼儿园。吴磊和小时候一样，笑着露出了两颗兔牙，就连声音也刷了蜜：“开心，我很喜欢你。”
“那你说说，你喜欢我什么？”
刘昊然也像那时候一样，开口逗他。
“是喜欢...我教你功课？还是喜欢我给你带早饭、带大白兔？”
那枚石子徐徐下降，勾起一波一波的水花，搅得刘昊然满心难安。他已经有点慌了神，嘴上还在开玩笑，只觉得...哪怕吴磊是在说梦话，也好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吴磊听见他说大白兔，接而咂巴咂巴嘴，好像真的在吃奶糖。
“...我也不知道...喜欢你什么，但就是...喜欢，很喜欢。”
这算是打完巴掌再给颗甜枣吃吃吗？
哦，吴磊不喜欢吃枣。
刘昊然的思绪被“喜欢”冲破了门关，天南地北想了许多。
吴磊，其实我也...
站在榕树下，刘昊然一眼就看到从考场里出来的吴磊，他好像又长高了。
时间过得很快，那个曾经气呼呼追在自己屁股后边遍地跑的小糯米团子，竟然也抽条到大人模样，裹在蓝白的校服里更是青春爽朗，好不耀眼。
...这是你弟弟，昊然。小磊，快来叫哥哥...
...格各！
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之间的关系真的只是哥哥弟弟。在兄弟感情间缺根筋的刘昊然，眼看着自己对吴磊的感觉抽根发芽，渐渐同另一棵树长在了一起。
两只手紧张得不知道往哪放，刘昊然清了清嗓子，终于鼓起了勇气。
“...吴磊，其实我也...很喜欢...”
“...呕！！！！！”
“......”
真是造化弄人。
险些被他吐了一身的刘昊然面色复杂，腹诽翩翩：
我暗恋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表个白，你居然听吐了？？？
“...呕！！！！！”
躺在床上的人儿脸色发白，胃里持续的翻江倒海让谁都不好受。刘昊然只好又去卫生间将毛巾沾了水，替吴磊细细擦干净脸上的脏物。房间里一下安静下来，刘昊然听见吴磊的呼吸声逐渐平稳，知道他是睡熟了。
想再说些什么，也没了气氛。刘昊然匆匆收拾完杂乱，又冲下楼买好解酒药，再回到房间也觉得用尽了浑身力气，往床的另一边一躺，没过多久就进入梦乡。
三个月的暑假转瞬即逝。吴磊顺利考上了刘昊然就读的X大，成为了英语系的一名新生。开学报道那天两家人一起大包小包地送到宿舍楼下，刘妈妈千叮咛万嘱咐要刘昊然好好照顾小磊，要是小磊瘦了定要找刘昊然算账，两人说笑着把家长送走，看着一派轻松，结果光是铺床单套被子就花了快一小时研究，等到吃晚饭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到饭堂才发现热菜早已被先到一步的新生们一抢而空。
刘昊然显然更熟悉去应付这一切——吴磊被带到了同样热闹的学校后巷，跟着步履匆匆的刘昊然穿过人群，在一家苍蝇小馆抢到了最后一张小桌。从厨房探出头来的老板娘和他是熟识，见他挥手就知道要上什么样的菜。新生在吵闹中显得十分拘谨，那头的学长却伸过手来，捏了捏他的肩膀叫他放松。
“这就是你经常跟我说的那家店吗？”
“嗯，他们家的砂锅米粉很好吃。来了。”
热腾腾的米粉和其他五色佐料经过高温油锅，在还没彻底散发出香味前就被装入砂锅内，等到客人面前才尽情释放。吴磊觉得新奇，长到十八岁的他是第一次这样经历，他忽的有了参与感，刘昊然先前只在电话和消息里提过的所有，正一点一点成为现实。脱去父母的照顾，现在的吴磊，要自己照顾自己，当然也能更得寸进尺地享受属于刘昊然的独一份保护了。
“等会儿去新兴开黑？我可以啊...啊！我进了！”
吴磊坐在食堂的椅子上，扒拉完碗里最后一口饭，听刘昊然约他照常去隔壁的网咖打游戏。这边刚应下，便看见震动的手机屏幕上弹出来一条新信息：
“学号10191226的吴磊同学你好，恭喜你成为X大交谊舞队的一员，我们将于9月27日下午在小多媒体厅进行新队员培训，请准时参加...”
“你要去跳交谊舞？”
“嗯，那边的老师问我有没有这个意向，我看了看，觉得还不错，就报名了。”
刘昊然在大一的时候也参加过学校的社团，却没见识过交谊舞的现场表演。那天在寝室里心浮气躁，愣是没看进半页书，忽地想到吴磊这时正参加社团活动，好几次了也没去看过，便拿上饭卡和钥匙偷偷摸摸跑到了位处X大校园东边的音舞院。隔着擦得透亮的玻璃窗，学长瞥见年轻肆意的新生们各自两两组成一组，跟着最前方老师的步伐，像模像样地踩着节拍跳了起来。
老师的眼光实在不错，选的都是一批批自信夺目的俊男靓女。此时穿着贴身剪裁的西服和舞裙，到位的你进我退，场面可以说是赏心悦目相当养眼。而刘昊然却无心去看尽全力散发自身魅力的女生们，眯着眼睛忙着找男生群中的吴磊。
吴磊之前问他学校哪里可以买正装，刘昊然便带他去了相熟老同学的店，没想到是要在这里派上用途。当他换好一身笔挺从更衣室里走出来时，坐在外面玩着手机的刘昊然霎时亮了眼睛，视线都不舍得移开半分。这会儿看他将那份温柔和专注投入舞蹈，再看...
？？？吴磊的舞伴怎么是个男的？？？
刘昊然几近将自己整个人都伏倒在玻璃窗上，几经确认，发现那是个比他还高一点儿的男生，同样穿着黑色西装，一步一步和吴磊配合得很好。他只恨自己今天没戴眼镜出门，心里的腹诽在脑内变成一串串弹幕，在眼前的画面上方飞速划过：你怎么把手摆在他腰上明明是右肩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听老师说话靠他为什么搂你腰搂那么紧...
社团活动的时间很快过去了。刘昊然看了看表，恰临饭点，可以开始盘算盘算带自家磊磊去吃点什么。先出门的是三两成群的女生，经过他时还悄悄望了几眼。刘昊然在门口等了好一阵儿，才看见那个男生和吴磊有说有笑肩并肩地走出来。
吴磊第一眼就看到了等了他一段时间的刘昊然，霎时绽开了笑容。想起还没和他介绍过自己新认识的舞伴，没意识到身边两人的奇异气场后就开了口：“哥...昊然！这是叶裘，我在舞社的临时舞伴。”
叫作叶裘的男生也露出礼貌的笑，和刘昊然打招呼：“你好，刚才就听吴磊提起你，原来你就是吴磊的哥哥。”
刘昊然见他伸手，只好礼貌性地和他握了握手。再从他的手扫视全身，忽然知道那股由始至终的不对劲是从哪里来的了——
自己穿衣服总是舒服至上，不论是上课还是去实验室，几乎是风雨无阻地保持自我。今天更是将自己的一贯风格体现得淋漓尽致：素色的加大码短袖配裤衩，下面趿着一对人字拖，面对着这样两位还穿着半身正装的帅哥，怪不得...
怪不得那些女生还要多看他几眼。
突然感到有半分局促的刘昊然再次后悔，今天怎么不穿好点出门...
诶不对，自己怎么和人一普通朋友比起来了，标准在哪里？
他继续陪笑，直到叶裘走得远了，才开口问：“你今天怎么跳的女步？”
“哦，女生没来齐，我们就暂时组了个队。”
吴磊嚼着刘昊然递过来的糖，松了松领带，丝毫没察觉到方才空气中的火药味儿。
很好，这个说辞很好，丝毫不出差错。可刘昊然依然觉得，还有什么事情是怪味儿的。
下几次他便学乖了，专门穿了先前拜托旧友搭配好的几套衣服，要有多光鲜亮丽就有多光鲜亮丽地出现在多媒体厅门口，引得那班女生在还未下课前便争着往窗外看。人们又你传我我传他地知道了刘昊然总来等吴磊下课的事儿，不过故事的主人公却纷纷觉得这没什么，毕竟是十几年的习惯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刘昊然皱了皱眉头，那股奇异的感觉没散去。这怪，就怪在...
叶裘看吴磊的眼神有事儿。
那分明不是看普通好友的眼神，太过于赤裸裸了。叶裘像另一只雄狮，围着吴磊画圈，企图将他圈进自己的捕猎范围内。
偏偏吴磊还反应不过来，要多迟钝有多迟钝，他说没女伴了哦那行，那咱俩凑合凑合；你要约我吃饭，那也可以，东门小吃街走起...
我的傻弟弟！我的乖弟弟！我的小祖宗！
以前损我的时候不是可聪明了吗，现在怎么被耍得团团转啊！
刘昊然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终于找了个时间把叶裘约出来。两人特地找了间离学校两个地铁站的咖啡馆，咖啡馆很大，下午人也不算多，结果还是把附近的其他客人吓得坐远了些，全是因为这两位成熟男性所散发出来的敌对气场，瞎子见了都要绕路走。
“那么，我就长话短说了。就像你看到的那样，我在追求吴磊。”
哦，你追个屁。
刘昊然半天才忍下实际想说的心里话，回他一句：
“吴磊就是个直男，你没机会的，别想了。”
这句话出去半晌，刘昊然便发现叶裘的脸色变得耐人寻味。他眼见对方张了张嘴，笑意加深，答他：
“...看来，你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
有屁快放。
“我和吴磊是在gay吧先认识的。”
哦，gay吧就gay吧，那又怎...嗯？！？！
刘昊然没绷住脸，表情也跟着变得十分诧异。说实话，这比“我讨厌你”还要难消化1010倍。
吴磊是在什么时候去的gay吧？怎么不告诉他？
兔子不吃窝边草也不是这样的吧。
对面的人见他变换的脸色，好像又知道了什么。走之前将他的那杯咖啡一并付了，郑重其事地拍了拍刘昊然的肩膀：
“看来，哥也要加油啊。”
刘昊然觉得十分不好受。
这种感觉就像是搂着个正在充气的气球，却不知道这个气球哪一天会爆炸。
吴磊...吴磊是......
这么说，他还有机会，是吗？
只是...
他不知道吴磊能不能接受。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接受。
这段经历了十多年的情谊早已将他们化成了亲情，吴磊应该一直是他弟弟的。
他捏了捏兜里装着的奶糖，发现它被体温焗得变软了。这样一颗小小的大白兔，串起了刘昊然从幼儿园起始的回忆——他总是故意逗吴磊玩儿，可又怕惹过界了叫他掉眼泪；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总是第一时间想到他，拿到一只好看的新铅笔也要从中间折断了分一半给他；不喜欢看见他和别人走得太近，只想吴磊...一直、一直对着他笑。
我有一个世界第一好的弟弟。
刚上小学的刘昊然写作文，歪歪扭扭在第一行记下这句话。
上了大学的刘昊然挠破了头，想了一遍又一遍还是得不到答案。
“妈...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
他不大好意思开口，只好给他妈发了消息。刘妈妈回复得很快，是一条二十秒的语音。
“听你这个口气。对方是怎么啦？喜欢这件事儿就没有该不该，如果他对你也有那么一点意思，妈妈等你过年把人领回家哈。”
她是实打实的放心。儿子看上的孩子，必然有他自己的判断和笃定。况且...这是除了小磊以外，第二个能让刘昊然如此失魂落魄的人。
不过，俩孩子这么要好。以后要各自成家了...
可不能散了呀。
另一方面，严格遵守刘妈妈指挥的刘昊然也费力去打听有关于gay吧的消息。学校附近方圆三公里内竟然大大小小开了不下十家同志酒吧，他不知道吴磊当初去的是哪一家，只好挨家挨家去打探，终于在“钥匙和锁”那儿得到些许飘渺的回味：吴磊只来过一次，想要搭讪的人却不少。最后再续孽缘的只有叶裘这小子，好在是吴磊对他没有除普通朋友外的任何一分歧念。
凉意很快地席卷到了X市。
刘昊然一直都带着期待等待着年底的来临——圣诞后一天是吴磊的十八岁生日，圣诞当天学校则特地举办了晚会。他以前是校艺术团的，自然不会被放过，还是给熟人抓去放在老位置效劳，不过也借此拿了两张看位优越的入场券，本想让吴磊坐着等他演出完一起去校外吃个饭，却没料到交谊舞队也要在晚会上验收教学成果。
没事儿，那我在后台等你。
吴磊早他一步换好演出服，隔着人群在耳边比了个六，意思是随时保持联系。
正式演出比先前的所有训练都要隆重，甚至连吴磊也被同队的女生带去化了淡妆——有些过长的额发被喷好发胶，稍稍梳上去一些定型；打了薄薄一层的粉底液提了气色，叫人艳羡的长睫毛夹得更翘。化妆的女生很会搭配，选了较浅的粉色唇釉，愣是抓着想逃跑的吴磊做了个全妆，使一切看起来恰到好处。
后台人群杂乱，每个人都在大着嗓门交代自己的那部分事情。吴磊半路接到了餐馆打来的电话，询问两位的忌口。他迅速地报出几个词，想了想，又问应侍生能不能替他买点儿蜡烛，话还没说完，整个人便差点撞到匆匆的来者，抬头定睛一看，是同样换好衣服来找他的刘昊然。
两个人都应要求穿好一身墨色正装，又借着变换不断的灯光既暗藏心思又光明正大地打量对方。
刘昊然为了今天特地去剪了头发，整个人看起来精神许多；平时保持运动的好处在此时尽显，合身剪裁的西服衬得他体正腿长，帅气斐然。隔了近乎三年，他比那次誓师大会要成熟了不少。吴磊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觉到成长的痕迹，突然又尝到一阵失落。
这样的刘昊然，终将像今天这样，西装革履地走向别人。
还好交代蜡烛的事被打断了，到时还不至于收场收得那么狼狈。
他们在人海中匆匆对视一眼，便被各自的团队叫去。刘昊然的节目要早一些，弹的曲子经过改编，在圣诞夜里听起来俏皮趣乐，赢得台下阵阵掌声和欢呼。吴磊藏在侧幕后，不由得想起小时候刘昊然被刘妈妈按在雅马哈前，自己也被他抓着陪他练琴。在这方面他总是听得很认真，最后还是被刘昊然拉着四手连弹，吵得午睡的刘爸爸扭门进来投诉...
交谊舞队的节目恪守经典，舞曲悠长。沉淀过数百年的艺术仍然懂得如何摄取人心，一曲舞毕，人们在谢幕后才反应过来要给予赞赏。掌声还在继续，吴磊在幕前保持着常速，下了台便迈开长腿，急切地想要找到应该等他等了好一会儿的刘昊然。
忽地有人攥住了他的手腕。
叶裘捧着开得正艳的玫瑰花束，似是要和他说些什么。
“吴磊，我...”
“磊磊！”
救场的英雄到了。
刘昊然嫌厅内太热，解了半颗领袖，胳膊上却还挂着羽绒服，向吴磊挥挥手：“外面下雪了。”
“真的啊！”
吴磊听见初雪的消息，满脑子都是想第一时间冲出去迎接。这头却对着个支支吾吾不知道到底想说什么的叶裘，不用抉择，他还是会像匹脱缰的野马一样直接奔向他哥。吴磊是第一次见到涨红了脸的叶裘，大概又明白了他的来意，只好带着歉意地笑笑：
“不好意思，你的好意我心领啦。我有喜欢的人了，先走了。”
失恋的叶裘眼见着他信誓旦旦要追到的人儿朝情敌奔去，脸上带着的是最惬意最自在的笑容，去共度吴磊十七岁的最后一个圣诞夜。
从礼堂出来，雪花仍在飞扬，洋洋洒洒落下来。吴磊最喜欢玩雪，快变成大人了那份童稚却还是没变。刘昊然跟在他后头，看细碎的白霜落满头，是此时此刻还能共享的公开浪漫。自家弟弟扭过头，歪了角度，那灼目的笑愣是让他看得再出了神。
也许...今天，可以孤注一掷了吧。
刘昊然攒了攒手，看吴磊冻红了鼻尖，忙催他再把衣服扣好，别冻着了。
两人打了车，到餐馆跟着指引坐下。音乐角正奏起熟悉的《Merry Christmas》，人们只低声说话，到处都洋溢着一种肆意快乐的氛围。
室内开了暖气，吴磊脱下羽绒服交给服务生。他和坐在对面的刘昊然面面相觑，忽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方才的西服没来得及换，现在看起来过于正式。在这样的场合里，就显得莫名有些企图不正了。
吴磊四下看了看，才反应过来，围着他们坐的都是一桌桌的情侣，嬉笑谈乐好不快哉，让这一桌干坐着的兄弟反而觉着尴尬起来。好在前菜上得很快，开胃的鱼子酱重新勾起了他们的聊天欲。事实证明吴磊花了数周去对比挑选的餐馆不错，经过长时间紧绷着状态表演后食欲也大开。佳制菜肴一道一道上至甜点，吴磊刚伸出叉子咬下一块红丝绒，便被身旁突然出现的小提琴手吓了一跳。
提琴手是个金发碧眼的英国人，带着浓厚口音叽里咕噜说了一串开场白，不管不顾地便拉起了......《小夜曲》。
“这...是不是搞错了啊？”
吴磊不忍打断提琴手自我沉醉的演出，身子往前探悄悄问刘昊然。
“没搞错，这是我刚刚安排的。”
刘昊然也学着他，细声细气地说。
“哦...啊？”
喝了点红酒的吴磊已然红了脸颊，脑子一时没转过来刘昊然说的是什么意思。
刘昊然又瞄了瞄吴磊，想想还是清清嗓子问出了口。
“嗯...刚刚那个叶裘找你什么事儿。”
明知故问啊刘昊然，刘昊然脑海里的小人叫嚣着。
吴磊见刘昊然又忽地跳跃了话题，不明所以，只好先回答这一个。
“不太清楚，不过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我看他手上拿着玫瑰花呢。”
见吴磊试图蒙混过关，刘昊然不依不饶。
“又不是送给我的...再说了，我也不喜欢玫瑰花。”
他觉得脸上烫得厉害，半眯着眼撑了下巴：“我一个男孩子收他玫瑰花干什么。”
“你不喜欢玫瑰花吗？”
刘昊然听见这茬儿，觉得失策，等会儿要不悄悄喊服务生不要上那束粉玫瑰...
“我不是不喜欢玫瑰花，我是...不喜欢送玫瑰花的这个人。”
这是？
“也是，你肯定喜欢女孩子啊，这人真是的...”
“我没说过我喜欢女孩子。”
迷瞪了好一会儿的吴磊这时清醒了，没勒住脱口而出。
刘昊然愣了一下。
吴磊...吴磊纠结了一下，开口答他：
“实话告诉你吧，我和他是在gay吧认识的。”
吴磊说完又觉得不对，连忙摆摆手：
“你别误会啊，我不是经常去那种地方乱来的...我就只去过一次。”
“然后怎么他就追你了？”刘昊然郁闷，看来还是弟弟魅力太大了。
“我，我其实都不记得他是谁，直到交谊舞的时候他过来打招呼，说之前问我要过联系方式我没给他，问我是不是觉得他看起来不像好人，说自己很没面子诶。”
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刘昊然暗自腹诽。
“然后我想着以后经常会见面，怕再不给联系方式会尴尬，我回去会和他说清楚的，”吴磊说到这里又紧张起来，“拒绝别人的时候应该说些什么啊？”
刘昊然咀嚼着嘴里的意面，“你没被表白过吗？”
“没有，这是第一次，啊，也不算的，他还没说出口呢。”吴磊往椅子上靠了靠，话语里带了点不明不白的意味，“你以为我像某些人一样，高三给人家辅导功课就招了不知道多少桃花？”
“刘昊然，这方面不是你比较有经验吗？”
刘昊然一口意面差点喷出来，忙喝了口红酒往下压压，“你怎么...知道的？”
“你们声音那么大，你以为我想听见吗？不是我说，你也太不怜香惜玉了，拒绝女孩子一点都不委婉，完全不留情面的。”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直接说总比让人误会好。”刘昊然不知哪里泛上来的一股醋意，“那你怜香惜玉，你委婉，你是不是还得去安慰一下那个叶裘？”
“他算什么香什么玉啊......”
吴磊突然又坐正了，表情也比刚才多了几分认真，“我都告诉他我有喜欢的人了，他应该会识趣的。”
刘昊然听到这儿也沉默了，眼睛里的光一下子淡了几分，过了好一会儿才故作轻松，“哎呀，我们小屁孩长大了，都有喜欢的人了。”
“有你哥哥我帅嘛？”刘昊然半开玩笑地。
“你少臭美了。”
吴磊刚怼完，又认真地看着刘昊然，“和你一样帅。”
刘昊然同学的心又凉了半截。
“...那肯定没你哥哥我聪明。”
“和你一样聪明。”
“诶，你这小屁孩还挺有眼光，我就说嘛，怎么能找一个比我差的。”刘昊然故作轻松，“差的你肯定也看不上啊，毕竟和我这么优秀的人待久了，什么时候带我去看看那人呗。”
吴磊见刘昊然一脸开玩笑的样子，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想了想，补充上一句，“其实你们很像的...但是人家不知道我喜欢他吧。”
“喜欢就追啊，胆子大点，嗨，男孩子干嘛扭扭捏捏的。”刘昊然像是突然意识到重点，“那你喜欢的那个，喜不喜欢男孩子啊？”
吴磊声音低下去，“我不知道。”
“诶，你们不是在gay吧认识的吗？”
这下轮到吴磊一头雾水了，“我什么时候跟你说是在gay吧认识的？”
“我们在一个学校，你成天都跟我混在一块儿，除了去gay吧会认识我不知道的人，也没什么别的地方了啊。”
吴磊只想端着面前的红酒浇一浇刘昊然可能是做多了实验被烧坏的脑回路，“我们很早就认识的。”
“那哥哥帮你去打听打听吧，可不能错过了。你也别不好意思告诉我是谁，很早认识的那应该是我们家那边的吧，那块哥哥熟的，保管连他连幼儿园有没有牵过别的小姑娘的手都给你问出来...”
吴磊看着刘昊然滔滔不绝，心里最后一点期待在慢慢瓦解，看他这么积极地想帮自己，肯定很希望我谈恋爱吧。
看到我喜欢别人，他这么开心，也许真的只是把我当弟弟吧。
没来由地一股气窜上来，吴磊放下手中的叉子，“我不追，凭什么要我去追？”
刘昊然看吴磊像是生气了，瞬间墙头草一般倒过去，也是，凭什么要我们小磊去追。
半晌，吴磊没头没脑地说了句，
“我讨厌他。”
“你不是喜欢他吗？”刘昊然看着吴磊的情绪阴晴不定，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我现在不喜欢他了，”吴磊赌气般把杯子里剩下的红酒一饮而尽，“我讨厌他。”
有一点点醉。
“你这人，上一秒还说喜欢呢，一喝酒就说讨厌别人，上回也是这么说讨厌我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了？”
“高考完那天，我带你去喝酒，你喝醉了在宾馆里说的。”
吴磊的手突然抓紧了桌布，弄出几道褶皱，“我除了说讨厌你...还...还说了什么吗？”
“有啊，你说...”
你说...？？？！！！
刘昊然像是突然明白过来，眼睛转了转，悠悠道：“说讨厌我总是上课踢你凳子，说讨厌我打架。”
“对，你就是讨厌，看样子我喝醉了没说假话。”
“你真的没说假话吗？”
“反正现在看来，我说的都是事实。”
“你还说了，你喜欢我。”脱口而出地。
......
吴磊没说话了，不知道是酒精作用还是什么，耳朵根在发热。
刘昊然看见吴磊耳根浮现一点红色，继续追问：“你不是说你没说假话吗，那这句...是不是假的？”
像是鼓起了八辈子的勇气，吴磊抬起头，直视着刘昊然的眼睛，灯光恰到好处，既没有暗到可以藏匿眼睛里的情感，也不会过于明亮到盖过眼里的光芒。
“我没有说假话。”
“我喜欢你，刘昊然。”
“一直很喜欢。”
“现在轮到我问你了，我想知道我喜欢的那个人，喜不喜欢我？”
刘昊然看着吴磊一连串吐露出这么多，自己也是一愣，躲闪不开对面那双漂亮的眼睛，刘昊然索性也凑过去，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拉近。
“小屁孩，你傻不傻。”
吴磊一愣。
刘昊然对上他的眼神稍稍移开，又恋恋不舍地飘回来，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对面的那人听：
“我在幼儿园没牵过别的小姑娘的手，我只牵过小男孩的手，我给别人辅导功课不是因为喜欢，但是因为喜欢，所以才给某个人辅导功课。”
“我也有喜欢的人了，我小时候每天都给他两块糖，本来应该一人一个的，但我忍不住，把我有的都给他了。”
刘昊然眼眸微垂，眼里的温柔快把人淹没。
“我喜欢的人，也像你一样好看，双眼皮，眼睛很漂亮，头发有点自然卷，我小时候总去揪。也像你一样聪明，高考百日宣誓的时候，穿着白衬衫站在全校面前讲话。”
“我也很早就认识他了，和你一样早。”
悠扬的小提琴乐声在这时停止，金发碧眼的演奏手似是想说些什么，刘昊然微笑着向他示意，演奏手也明白过来，抱着琴离开了。
没有音乐作伴，四周一下子静下来，呼吸声在这种静谧的氛围里都清晰可闻。
刘昊然停顿了下，再开口时，嗓音有些发哑：
“我和他有完整的过去，独处的现在，还想有互相参与的未来。我知道，他的未来一定有我，我的未来也一定有他，但我不想用哥哥的身份，看他另有所爱。”
“就像我们现在身上的正装，像不像，礼堂里众人瞩目的新郎？”
“我不想再做哥哥，也不想以后给你当伴郎，”刘昊然轻轻叹了口气，“我贪心了。”
刘昊然喉咙发紧，想起什么，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两颗大白兔奶糖，放到吴磊手边。
“吴磊，你马上十八岁了，好像，可以在十七岁的最后一天，摸到早恋的尾巴。”
“你愿意跟我早恋吗？”
刚摸到早恋尾巴的吴磊坐在对面，吃着盘子里最后一块甜点，吴磊舔掉沾上嘴唇边的一点奶油，又抬起头盯着刘昊然。
刘昊然被他盯得一下子红了脸，“干...干什么？”
“我一年前就说了这些，你怎么没有表示？”吴磊托着下巴，直勾勾地继续盯着。
“我怎么没有？我当时也想说我喜欢你，我都说出口了，你...”
“你，你听吐了...”
......
真是喝酒误事，吴磊愤愤地往嘴里灌进最后一口红酒。
“磊磊，今年...今年跟我一起回家过年吧。”走出餐厅风有点大，刘昊然的手掌包住吴磊的，揣进自己的羽绒服口袋里。
“那为什么不是你和我回家过年？”
“我妈想看看你。”
“我妈也想看看你。”
两人幼稚地争了半晌，才一起放声大笑，“刘昊然你是不是脑子瓦特了，咱们两家不是每年都一块儿过吗。”吴磊笑得不行，手指蜷着挠了挠刘昊然的手心。
刘昊然空着的另一只手摸了摸鼻子，又没忍住“噗嗤”一声。
“我...第一回谈恋爱，没带别人回过家，没什么经验。”
吴磊听见这话挑了挑眉，作势就要把手抽出来，反被刘昊然握得更紧，“怎么，你还想有第二次？”
“不敢。”
我完了，刘昊然想，这就开始怕起来了。
雪花小了很多，从天空打着旋儿飞下来，刘昊然牵着吴磊慢慢地走，长街灯光明亮，圣诞的气氛依旧浓烈，都说外国节日是给情侣过的，这样一看确实如此，街上两两成对的人不少，牵手依偎，拥抱接吻，刘昊然和吴磊也和这座城市里许许多多的情侣一样。
我单纯地喜欢着我身边的这个人，我满腔热情地爱着我身边的这个人。
零点钟声敲响，刘昊然侧过身，把裹在厚厚羽绒服里的吴磊拥住，嘴唇擦过吴磊的侧脸。
“生日快乐。”
吴磊略带点自然卷的头发上落了几片雪花，在刘昊然的怀抱里，迎来了自己的十八岁。
我在十八岁的生日这天，拥抱着陪伴了我十八年的人。
还有很多个十八年。
当你的眼睛眯着笑，当你喝可乐当你吵。
当你说今天的烦恼，当你说夜深你睡不着。
我想对你说，却害怕都说错。
好喜欢你，知不知道。
-fin.
